提笔忆往事,四十年前的四月九日,仿佛就是昨天的事,历历在目,事事在心,心潮澎湃,难以入眠。许多往事在脑海中荡漾。
一个平头小老百姓,本应在一个和睦的中国式的小家庭里过上小日子,享受天伦之乐就行了。但历史的潮流,命运的安排,却由不得你,你必须朝着他指引的道路走下去,生活下去,那个时代任何人都难以幸免,或是无奈的。
那是在一九六九年四月九日的上午,上海彭浦火车站演绎着人生别离时的一幕幕场景。车站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一辆辆深绿色的列车,像长龙似的静卧在两条伸向远方的铁轨上,火车头喘着粗气,冒着白烟,将听侯主人的发号施令,奔向遥远的地方……
一脸忧愁,面带沧桑的父母,泪颊满面的拄着拐杖,颤抖的祖父辈们,身着青、兰、黑色衣装,领着侄儿侄女的兄弟姐妹们前来送行。他们紧紧地拉着我们还比较稚嫩的双手,一腔愤怒埋怨,满脸忧愁。他们无奈地千叮咛、万嘱咐着我们:到了地方要快点写信回家,不要贪玩,要听当地人的话,不要想家,在外要当心自己身体,爸爸妈妈再不能照顾你们啦。肺腑之言,敲打在我那幼小的心灵,好似送别即将要远征的勇士。难以再见亲人的激动人心凄惨场面。我们是知青,是听毛主席话的一代热血青年,我们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到农村去的,接受好了,我们会回来的,上海是我故乡,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只要表现好,上海政府和人民是会要我们回来的。回想起来真是痴心妄想,幼稚到了极点。一辆辆救命车(救护车)静静的等候在一旁,等候着哪位不幸由于过度悲伤而昏过去的父老和兄弟姐妹们。时间到了,一声低沉的火车气笛声,把人群一下子拉上了高度视觉,唤起了车站一片凄凉的哭声,尖叫声,骂声,交响在一起。身体虚弱的不幸倒下昏厥过去,呼天唤地的人群跟随着列车,他们紧拉着我们的双手,一声声呼唤着我们的名字,一米,五米,十米,最后他们无力地松开了双手,但仍有不少人还继续向前追赶着。泪水满面、眼眶模糊的我,只能向越来越小目标的亲人们挥挥手,别了,我亲爱的父母,兄弟姐妹;再见了,亲戚、朋友、同学、邻居;再会了,美丽的上海,我的故乡……
我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静静地坐在位子上发呆。随着列车广播室播放的“到农村,到边疆,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音乐声,伴着知青们各种复杂的心情,和别离时余后的低声哭泣声,慢慢地,这群知青们才安静下来。列车的加速带着我们奔向遥远的夜郎国——贵州。今天是四月九日,它就是我人生的转折点,这就是现实,我们将青春和美好的时光留在了穷山僻壤,接受再教育,开创新纪元。
贵州——在很古老的年代,称之为夜郎国,过去人们用僻见的眼光描述,“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这里,是个名符其实的穷乡僻壤,落后、愚昧、封闭、禁锢,人迹罕至的地方。听人说,大概在封建时代,就是个充军发配的地方。这是人们长期以来偏见的结果。贵州是个穷地方,因为人们还没有重视它,宣传它,开发它,但贵州有它独特的一面,贵州的茅台酒享有国际世博会的名声,曾获世博会金奖。贵州的黄果树大瀑布享有世界AAAA级旅游胜地美誉,贵州的水利资源十分丰富,矿产、军工等为国家、国防和人民安全做出的贡献,是可赞可颂的。已故周总理曾赞美贵州“高山出平湖”的诗词佳句,贵州曾是我国革命事业走向胜利转折点,遵义会议、红军的四渡赤水,无数革命先烈为人类得解放,为中国革命事业献出年青生命,对后人起到承上启下,具有深刻的革命教育意义的地方,贵州的人,特别纯朴、善良,勤劳勇敢,能吃大苦耐大劳。
几天的火车、汽车把我们带到了我们的目的地---印江县木黄区。木黄,武陵山脉主峰,山势峻拔,山峦迭岩起伏,站在梵净山金顶上,举目向远处眺望,那真是一览众山小,极目楚天高。沟涧纵横,林丰树茂,生态平衡,野生动物出没频频,是它们栖身的好地方,阳光雨露,烟雾绕绕,雨量充沛,矿产丰富,清澈的山泉水无处不有,真是高山有好水,百姓安居乐业,还保留着部分原始刀耕火种生产方式。他们与世无争,过着人间天伦之乐生活,生儿育女,繁殖后代。1935年,红二、六方面军曾在木黄会师,北上打击倭寇,保家卫国。木黄是个革命圣地,它教育后人沿着红军长征路前赴后继,将中国革命进行到底。在木黄区停留数天后,我们就下到各知青点,接爱贫下中农再教育,同他们一起战天斗地。白天与农民们一起同工同酬同劳动,自食其力,享受劳动的艰辛和收获的喜悦。晚上,走寨串门,谈论着我们浅浮的一点先进科学和知识,人生的价值,和他们一起共同谈论相隔甚远的迟到的新闻和国家大事。评工分时,向他们请教种田的基础知识。我们融入在他们之中,与他们打成一片。
【最难忘的一天】
十年的动荡和浩劫,贵州各地也在劫难逃,乾坤颠倒,是非难辨,坏人当道,好人遭殃,祸国殃民。1969年正是文革中期,苦难的中国人民再次遭受不幸,文功武卫,挑起人民斗人民祸水,一派压倒一派,这场浩劫,同时也殃及到落后贫穷山寨僻壤木黄。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煽动部分愚昧的村民,(管两顿饭),拉队伍,他们掌握部分枪支弹药,搞打、砸、抢,犯下滔天罪行。
5月22日清晨,在不知大祸恶运即将当头时,我独自一人从某知青点向自己落户点走去,途中遭一群武装歹徒袭击,我与他们相隔河对岸,他们竞然向我手无寸铁的知青开枪,子弹从我耳边飞过,过后想起真后怕。我命大,天不绝我,我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一会儿,只见河对岸涉水向我冲过来四个歹徒,他们手拿大马刀,横持着枪,用生硬的我听不懂的当地语言,(后来了解到是松桃县的苗族人)向我训话,由于我才到贵州一个多月(43天),方言土话,人文水土,风俗人情都不甚了解,更何况苗族语言。语言不通,遭到他们围着直打,歹徒们用枪托打,枪筒刺,打了我前胸,我捂前胸,他们就打我后背,打得我在地上滚,直到我昏厥过去,他们又把我拖到河边,扔到河里,冰冷的河水把我激醒,然后把我拖到河对岸他们队伍中,我像战俘一样被押在他们队伍中间,不时有个拿红缨枪的家伙,用枪头在我身上比划着要戳我的脖子,其实我的胸口的皮已经被他们戳开一个口子。我在他们押解下,慢慢地拖着满身伤痛和跛着的左脚,艰难地向前移动身子,向前走动了近200米,快到大队部时,见一位会讲普通话的领导人向我询问怎么回事,我说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无故被抓被打。我向他讲述了我是上海人,是知青,不参加任何派性活动……他要我找当地熟人保我,这时已到大队部,村民和知青管荣生看见我在他们队伍中,出面帮我证实我是知青,他们才放了我,我总算逃过死神一劫。离开父母、兄弟姐妹、离开家乡上海才43天啊,竟然遭到如此人生大劫,想想就后怕。
这时,枪声、冲锋声大作。这边的武装歹徒向河对岸快速冲锋,几分钟后,枪声停下。村干部十分关心我,拿出一小瓶伤痛药酒,将我全身擦个遍,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在药酒的擦拭下显露出来,村民们见状口中骂道:“该死的,下这么重的手,这帮混蛋不得好死” ……
不一会儿,隐约听到有人喊老管(管荣生),快来,小管被人
打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管荣生快步向河对岸跑去,我也拖着伤痛的身躯,艰难地向河对岸走去,到知青点见管荣生的弟弟管荣炳平躺在床上,周围有老乡和其他几个知青。一位老乡说,他见小管倒在竹园中,几个歹徒上来抓他打他,我们出面劝说他是知青,是毛主席派来的小客人,你们不能打了,才算把他解救出来。大家围着小管问候伤势如何,痛在什么地方,他用手摸着右腰,说这里最痛,只见他的右边皮带上多出一个洞来,赶紧拉开一看,皮肉上有个向内翻的眼儿,没有血迹。老乡们见状说声“不好”,按村民们打野猪的经验,认为是子弹进入体内、是内伤,但不出血,这时大家都惊呆了,村民们说要尽快送医院治疗,把子弹取出来。由于区医院医疗设备差,再则又正逢武斗期间,医生都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大家考虑再三决定把我和管荣炳同时送到中央地质209队(芙蓉坝)。由于交通不便,村民们用简易担架,从后山崎岖山路把我们送到209队医疗室。村干部用哀求的语气向医生陈述了我们的遭遇,请求是否帮管荣炳做手术把了弹取出来。由于医务室的设备不全,无法接受如此大的手术,唐医生无奈地摇摇头,回绝了,请快把他们送县医院治疗。武斗,武斗,还是武斗,交通断了,没有汽车,难难难……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带着遗憾、带着伤痛停止了呼吸,离我们而去。到贵州才43天啊,年青的生命才17岁啊。
我的伤病诊断为前胸软组织大面积受伤,产生大量瘀血,后背腰椎骨变形,膝盖软组织受伤等。之后,我与队里几个知青,在他们关心爱护下,踏上了艰难的回上海之路,难以回味的痛苦的旅程……
【接受再教育】
回上海后,在父母关心呵护下,养伤10个月,没有户口,就没有粮油和其它票证,给家里增添不小的麻烦,但父母还是百般地关心我。没有粮油、票证,生活很紧张,里弄干部又十分“关心”我这个“黑户口”,怎么还不走?你什么时候走啊等……上海是待不下去了,我只好告别父母,第二次踏上贵州之路,接受再教育去,自谋出路去,滚一身泥巴去。那时我很懂事,尽管我受过伤,每逢天阴下雨下雪,伤处隐隐作痛,(胸,腰,膝,随天气变化而复发,难以忍受)我自认为很坚强。在接受再教育时,同工同酬同劳动,我用心学,用身体去锻炼去实践,到后来农民能做的,基本上我都做,如铧田、打耙、上田坎、砍柴、烧炭样样来,挑上百十斤粮食走上几十里山路,到区里送公粮。春天里挑粪种洋芋等,铲冬田坎,牵牛铧田。夏日里挖洋芋、插秧、茹秧、上山种红薯、包谷,晚上还得上山窝在草棚里看野猪(山蚊子叮咬得不好受)。秋季里,割稻打谷子,挖红薯。冬季里,上山砍柴、烧石灰、烧炭、种油菜,平时抽空养几只鸡,下蛋改善生活,种好管理好自己的自留地,种点蔬菜、洋芋、红薯和油菜,平时购盐、煤油钱全靠卖点柴火(一分一斤的干柴),年终决算收入年年百余元,口粮110斤谷子,工分粮在300多斤谷子,自己种油菜籽打成油有40来斤,基本上解决了温饱问题,丰衣足食了。
七三年的秋天,修过印松公路,七四年在公社付医生的指导下,当过一段时间最常见的赤脚医生(不脱产的),为贫下中农打点止痛针,发点退热药,换点外伤消炎纱布,很受他们的欢迎。春节期间组织部分有“才艺”的农民与他们一起搞起大队文艺宣传队,自编自演自拉自唱,走村串寨,把毛泽东思想、党的路线、政策,传送到广大农民身边,得到他们好评,深受他们的欢迎。自己处在宣传队里,与他们打成一片,其乐融融,相濡以沫,心灵受到了安慰、升华和提升。要想立足于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发挥自己,就要认识自己的价值,方能更好地为他们服务。也曾记得一九七二年春节后,二月间,公社要求普及科学,种双季稻的试验,每个生产队都搞起了蒸气育秧,就是用木杆搭建一个长方形,十来个平方,一层层能装浸湿谷种的木格子,小屋外面用塑料薄膜包起来,密不透风,在下面挖个土坑,放个大锅在下面烧火,锅里头的水形成蒸气一升,雾气绕绕,温度可达24——30度,秧苗几天就长起来了,但棚外的气温还在冰点。一老农牵牛整田,我上田坎,由于田里还结着薄冰,我赤脚下田后,很快双脚冰得直颤抖,手中的大耙不听使唤,大铁耕抓泥时不慎抓到了自己的脚趾,没有感觉,只见鲜血漫漫殷红了一片水面,怎么了?我还以为挖伤了黄鳝呢,但鲜血是从我脚下冒起来的,我上了田坎一看,坏了,自己的脚趾被自己挖了一个洞,血不止的往外流,我简单处理自己的伤口。十几天后,秧苗已长到三四寸高,需要插秧,秧苗在室内和室外的温差截然不同,有时遇上几天倒春寒,气温骤降,阴雨绵绵,西南流传着天气的顺口溜,“四川的太阳,云南的风,贵州落雨当过冬”,事实多年流传寓言是比较恰当的。秧苗冰死了又补上,补上了又死亡,周而复始,劳民伤财,上面强调一定要成功,要获二季稻的大丰收,结果荒废了多少好田地,结果试验田几乎没收成,欠收,人均基本口粮,原本少的可怜的110斤谷子,降到100斤口粮,农民没办法,公粮还是要如数上缴(13万斤),现在回想起来可悲可笑,当时的领导没有调研,没有因地制宜的观点,瞎指挥,千篇一律的搞一个模式,拿海南岛、广州热带农作物,来套搞贵州高寒地区农作物,玷污了粮食之父袁隆平教授的丰功伟绩,从这件事,可想而论,做任何事,要平心,深入调查而行之,要因地制宜,按国情,地方情况,发展办事,在接受再教育几年中,虽说损失了青春年华,但学到了人生最基本的知识,增长了不少才能、智慧,受益非浅。
1、首先学到了怎么做人这深渊又普通的哲理,做人要做诚实,正直,以仁、善、谦、爱、严、和、节、专、情、勤之人,不做低、贱,不作为的人。
2、学到了不少的农业方面的知识,懂得了米不是从船上运来的,是靠辛勤劳动得来的这最基本的概念。
3、学到了做什么事要通过深入细致调查研究,不要脱口而出,凭着三分热情盲目工作,干事业。
4、学到了要以人为本,要善待自己和他人,人生短苦辛劳,欢乐、幸福,要珍惜生命,珍惜时光,做一个社会有用之人。
改革开放三十年,党中央、国务院十分关心理解老少边穷的百姓,关心农民,他们的温饱问题,教育问题,医疗问题,多余劳动力就业问题等等。我曾在2006年2月回印江县城时,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新景象,宽阔的马路,还设有红绿灯岗亭,崭新整齐的居民楼,人流传动。发达的交通网,中巴车串流在大街小巷,出行方便,人们只要一扬招,热情的的士出租车将会安全的送你到目的地,南来北往的大巴车将农村富余的劳动力带往沿海发达地区,为发展本地区创建更多的财富增加更多的国力税源,农民工兄弟不辞辛劳在外打工,同时他们打工带回大把的钱钞,建设自己的小康家园,脱贫致富,他们带回追时代赶时尚新理念,把在外打工时学到的知识运用到自己家里,前门经营后门小作坊,合法经商,合法纳税做小老板,在大好政策的阳光下,再也不会提心吊胆,象那个时期割资本尾巴的歪风斜气危害。
一幢幢崭新排列整齐明亮的公寓楼,花园式的小别墅,象雨后春笋,成片地规划开发,改变了过去低矮昏暗的小木房。物产丰富,南北干货,新鲜菜蔬,海鲜果品,不用出远门就能品尝到海鱼河鲜。
新的教学楼,朗朗的学生读书声,个个精神饱满的学生娃,用优异的成绩,报考省内外的名校高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印江的大学生逐年在递增,为国家为地方做贡献。为辛勤培育他的父母添喜悦,争光彩,上面子。印江这第二故乡值得留恋,深信改革开放三十年后的今天,印江的人民会更勤劳,印江的领导会更正确引领全县人民走改革开放、奔小康的道路,印江山会更绿,印江水会更清,印江的天会更蓝,印江的人文内涵素质会更提升,印江的百姓生活会更富有,生活质量品味会更进一步提高,最后让我们一起高歌同唱“我们唱着东方红,当家作主站起来,我们唱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起来”。
由于本人文化内涵较低,故东拉西扯写不到主题上来,但要发自内心的肺腑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可谈……有不当之处,敬请批评指正,顺便提笔想念曾在四十年前一起插队落户的知青,兄弟姐妹,杨庚庆,杨庚妹,管荣生,姜志真,何关云,刘世杰,徐进风,张凤娟,您们好吗?陈志勇感谢你们在贵州插队落户时对我的关心,帮助,并衷心祝愿你们:身体健康,全家欢乐,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