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兄妹四人,三个插队落户。哥哥是68届,六九年三月到江西安义的。我和大弟同是69届,也遇上一片红,全部要上山下乡。我被分配去江西黎川,大弟则去了安徽。两年里,家里一下子三个子女务农,这对我母亲的"折腾"是够多的。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两鬓添了不少银丝,但她是个坚强的慈母,才刚刚动完一次大手术,就默默地为我俩一边准备行装,一边拖着虚弱的身子坚持上班。
1970年4月21日,我离开上海去江西黎川,途中的那一幅幅情景令人回味。
那天早上,我含泪告别了疼我爱我的奶奶和邻居后,母亲和大弟提着旅行袋、网线袋送我去学校。到了学校门口,一眼看见停着好几部公交车,车身上贴着横幅标语:"热烈欢送知识青年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走进校园,看见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人声鼎沸。老师,同学来了很多很多,大家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互相道别,场面热闹非凡。一会儿,大巴车徐徐地驶出校园,"再见,再见……"
那天,母亲和大弟骑着自行车从学校赶到火车站送我,车站人山人海,都是即将远去的"知青"与前来送别的亲人道别。母亲含辛茹苦地养育了我,现在我即将离他们而去,心里格外依依不舍。为了减少我们离别时的楚痛,母亲调侃我,讲起我那童年时代的趣闻,逗我俩开心。那年我刚十八岁,很单纯,根本不知插队为何事,也不会往其他方面去思考,所以是"母行千里儿不愁,儿离一日母担忧"!
开车的铃声响了,站台上爆发出一片哭叫声,车厢里顿时乱成一片,同学们拼命把头伸向车窗外,拉着亲友的手久久不愿松开,窗外的人群也边哭边随着列车奔走。人间这种场景,至今回想起来,我依然潸然泪下。"呜……"这长长的火车鸣笛声,使我猛然醒悟:这一去,我何时才能回上海?我不能去江西,想到这里,我失声痛哭……
列车越开越快,几个小时后,渐渐地同学们止住了哭声,我也抬起头,泪眼望窗外,一幅幅的情景:近处有一望无际盛开的油菜花,依稀可见雨中戴斗笠的农民,身着蓑衣,赶着耕牛在犁田;远处绵延起伏的群山不停地掠过眼帘,……我开始朦朦胧胧地明白:我将要去的就是这种地方。
天蒙蒙亮,"知青"专列到达江西抚州,这时天下起了濛濛细雨,我们转乘上开往黎川的大巴,汽车在崇山峻岭的山区公路上穿行,时而爬坡,时而下坡,时而转弯,真可谓"九曲十八弯",沿途经过南城、南丰县,经过六个多小时的颠簸,于下午二点许到达黎川县城,转而又坐车,终于到达目的地--洵口公社白沙大队。
下了车,只见公路两旁木质结构的低矮平房,我们路过一座小木桥,桥下的溪水清澈见底,潺潺流淌,来到大队部,门口贴着醒目的标语"热烈欢迎上海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我们一行10个上海知青立刻被当地干部和群众迎进了大队部。简单的欢迎仪式后,大队干部就安排我们就餐,午餐还算丰盛,但使我感到惊愕的是:白米饭怎么放在木桶里?菜怎么盛在一个个陈旧的小木盆里?给人脏兮兮的感觉。因为一路上的颠簸,没有好好吃过饭,肚子早就饿得没有知觉,我只是硬着头皮吃了点。
下午4点多,10个知青兵分两路,一路往朱家生产队方向去,我们这一路,2男3女由大队主任刘求保带队前往何家生产队。我环顾四周群山绵亘,树木郁郁葱葱,眼前是一大片农田,中间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不断向前方延伸,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时天空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在田里溅起了涟漪,走着,走着,我看见前面不远处,农民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光着脚正弯者腰倒退着步子在作业,在他们作业田的前面,已经是青青的绿苗,我便问刘主任,他们在干啥活,刘主任笑着说:"是栽禾喽"。这是我平生以来第一次近距离看见农民在插秧啊,不由自主地感叹:农民真辛苦!这时雨越下越大,我穿着雨鞋,撑着伞,高一脚,低一脚地跟随大家爬山路。山间小路越走越狭,山越爬越高,行至半山腰时,我终于走不动了,于是我多次询问刘主任,到何家生产队还要走多远?他笑着说"不远,不远,两里路,就在前面。""叹!这两里路怎么这么远呀,总是走不完!"我边走边自言自语,我真后悔为什么当初在读书时不把这实际距离搞清楚,以至于现在的两里路走不完啊!我拖着双腿,走呀走,由于路途的疲劳,我越走越慢,后来走到一个山坡的仓库,我一屁股在石头上坐了下来,再也不想走了……可是天渐渐地黑下来,不走也得走啊!
回想起来,那天真是刘求保主任一路哄骗着我们上山。"快到了,还有两里路,就在前面……"鼓励我们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一个腾云驾雾的小山村--何家生产队。从此开始了我们在黎川山区的插队生活。
如今,四十二年前的那天一幕幕场景,像电影一样,仍清晰的呈现在我眼前,也不时在我心中泛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