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鱼得源率水军浩浩荡荡,向魏河进发。三声号炮,三通鼓角,大军齐到河滨,但见魏水滔滔,河中半个敌兵也无;鱼得源道:“这可奇了,听说这里有梁山水贼,怎么半个不见。”张龙道:“莫非其中有诈?”这些宋军都是只吃粮不做事的,听了这番话都风声鹤,慌将起来,鱼得源喝停,叫人往附近村落去打探,都回报村中荒无一人,只拘得几艘
渔船。张龙怕事,道:“不如先派人去探探贼的踪迹,再作区处。免得上当。”鱼得源道:“这样也好,便由你去吧。”张龙只叫得苦,无奈自己惹火上身,只得带二十名水性好的兵士,都上了船,往河对岸去了。鱼得源等立在岸上只顾看。
那几艘船行到河对岸,众兵只见山幽林寂,朗朗乾坤,并无半个人影;张龙舒了口气,略看一看,便道:“贼人想必听说我等要来,望风而逃了,我们就此回报罢。”那划桨的兵士巴不得这句话,连忙回转船头不迭。及到岸上,张龙谓鱼得源道:“末将到对岸细细查看过了,休说贼兵,便是半个人影也无,想是惧我等威名,望风辟易了。”鱼得源搭着鎏金,沉吟道:“如此,贼寇想必已退却。我等当抓住时机,抢到东岸,伺机袭贼。只是我等战船不够,当派人往上流截住水头,我等好渡河。”鱼得源叫于忠并一万兵去了,一面传令在河滨下寨。三日后,探马来禀,魏河河流已被截住,鱼得源带人来河边看时,见河水缓流,深仅及膝,与前日大不相同。鱼得源急命全军拔寨,令王岱督粮草重先行,趟过魏河。只见那官军闹闹嚷嚷,牵粮担草,拖泥带水地淌过河去。鱼得源身披重,手执利兵,指挥人马在后。前边王岱上岸,命将粮草辎重运上来,正忙个不已;那中军后军齐惊叫起来,早有人指着那水来报鱼得源,鱼得源看那水时,大骇——原来那水流中,尽有血色在内。鱼得源道:“莫不是梁山贼寇杀回来了?”即叫人去探看,令前军粮草队,先撤将回来。
不说鱼得源这里忙乱,先说那血水的缘故。本是于忠带兵往上游十里,见水势稍缓,易于筑堤。一面派人召鱼得源来看,一面派兵往远处村落去捉拿百姓前来修堤。鱼得源来看了,称是筑堤之处,于忠就离河两里处下了营寨,那里部下早捉下许多壮丁,前来修堤,兼赶了鸡畜等物,都是掠来的。
那些老爷兵怎肯动手,能躲懒便躲懒。于忠便把百姓聚在河边,叫道:“你等谁会筑堤的?速速站出来!待堤修好后,本将重重有赏。”见那伙百姓都低着头,无人应承。于忠甚是恼火,正要发作,见百姓中挤出一人,灰头土脸地甚是肮脏,六尺五六身材,目若寒星,道:“将军,小人会筑堤。”于忠道:“你是哪的人,叫作什么,又是作甚营生的?”那人说道:“小人本是从
兖州去
濮州访亲的人,叫作张渔,以前是打鱼的营生,因舅舅当过
登州水军,省得筑堤之法,小人学了些。”于忠便问了几句筑堤之术,那人应答如流。于忠见他精明能干,甚喜,就任他做了总工头,着他三日内筑道堤出来。那汉子应了,便带了那伙百姓,终日在水中筑堤;那汉子深明担土运石、截流疏洪,三日过后,那道简易截流堤便筑好了。
哪知这官军几日间不干好事,除督工外,余者多去村落里肆意胡为,劫财掠色,干那不正经的事,这话传到工头那里,工头又与大家说了,人人闻言大忿,也有啼哭哀伤的。工头见大众积怨甚深,登时跳将出来,说道:“众位父老兄弟,听我一言!”众人都看着他,只听他说道:“官军作孽无数,吃我们还为他们拼死拼活效力,大伙不如反了吧!大家去投梁山,推翻贼宋,让天下百姓都安生。也免过这苦日子了!”众人听他这般说,有咬指的、有疑惑的、有害怕的——无不大惊。这汉子并不惧,朗声道:“诸位休怕,我非别个,乃梁山好汉
张顺张顺便是!眼下我们大军都在此处埋伏,愿上梁山的都随我去杀尽官军,如有不愿上的,”先环视一周,道:“那就休怪大军起处,玉石俱焚了!”那胆大性刚的都叫:“我等愿意落草,官府实是欺人太甚!”即使有那不愿落草的,都被张顺最末一句吓怕了,都应承了。当下大伙都闹嚷嚷地道:“反了吧!”立随张顺捣毁堤岸,杀散督工的军士;
于忠听说民工哗变,立派人往下游处去报与鱼得源知道;不料那人半途被
张横张横派人截住杀了,那张横先前便率军埋伏在魏河西岸,如今发作,于忠率军去救大堤,张横便带兵趁时杀进官军寨中,那寨中之有些偏裨牙将,哪禁得住,只被张横杀得人头如瓜乱滚,鲜血共尸横流。张横夺了于忠的辎重,船火儿索性火起来,一把火烧了官军的
大寨村,赶来追杀于忠。那里
张顺正带人同于忠斗得火热,于忠操一杆枪如风般往张顺乱刺,张顺也使枪架住;那些官军杀敌不成,杀民可来劲,正杀乱民得顺手。不料
张横带兵从后杀来,那些官军多被杀倒在烂泥中。
张横大声咆哮,一杆
朴刀赶将入来,官军赖不住脚下打滑,哪挡得住张横。被他闯到于忠身后,揪住脑后头发一刀,早已了帐!众军齐捣毁了堤坝,只见白浪汹涌,漫天席地,趋向下游来,鱼得源未及上岸,与张龙并那无数军士辎重,随波逐流而去,眼见得黄昏做鬼!
那王岱在魏河东岸,只听水声雷鸣,浪涛奔腾而下,眼巴巴见那水中的人马鬼哭狼嚎,自相践踏,最后一古脑儿被浪打水卷去,唬得魂不附体。正在那出神之际,只听背后杀声大起,拨转马头看时,只见那大道上、树林中,旗帜招展,有无数裹头巾、提砍刀、穿草鞋的人杀出—正是梁山水军,来势好不凶猛,逢人便杀,那官军本就没了阵势,当下更是大乱,抱头鼠窜,都被驱入烂泥里,砍翻死。王岱一骑马、一条枪,指望冲将出去,不料一个高大汉子,跑将过来,一鱼叉飞入,将他标于马下。这汉子是谁?正是出这主意的混江龙李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