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小说的结构有一些不大不小的特点。艾黛尔的生活故事之前和之后,作者安排了“
前奏曲”和“尾声”:“前奏”是作者勒克莱齐奥记忆中的“饥饿间奏曲”,讲饥饿给人带来的饥不择食的感觉;“尾声”则是主人公“未来的”儿子从母亲那里听来的《
博莱罗》
舞曲首演的壮观场景,讲强烈的音乐节奏给人心灵的震撼。以饥饿为主题的“前奏”,充满了一种混杂酸甜苦辣的味觉感受,而以《博莱罗》为主题的“尾声”,则充满了嘈嘈切切的壮美的听觉感受。从味觉引入,再从听觉引出,使得读者对整篇小说有了更多的感官上的经验。
从母亲的少女时代一直到结婚成家,小说透过一个女性的眼睛去看待
第二次世界大战,描述了战争给被占领的法国人民带来的灾难。正是在这样困苦的生活中,母亲被锻造成了一位独立坚强的女性,全篇洋溢着作家对母亲的脉脉温情,母亲的形象坚韧、忧郁而充满光彩。以“饥饿”开篇,再以“间奏曲”收尾,调动多种感官,给读者非一般的阅读享受。
勒克莱齐奥,一九四○年生于
尼斯,一九六三年出版第一部小说《
诉讼笔录》,并获得
勒诺多文学奖。至今已出版四十多部作品,包括小说,随笔,翻译等。一九八○年,勒克莱齐奥以小说《
沙漠》获得保尔·莫朗文学奖。一九九四年,他在
法国《读书》杂志一次读者调查中,被评选为当代最伟大的
法语作家之一。二○○八年,勒克莱齐奥荣获
诺贝尔文学奖。
正如作者在小说最后点明的那样:“我写下了这个故事,以纪念一个年轻姑娘,无论如何,她曾是一个二十岁的英雄。”不过,小说毕竟是小说,《饥饿问奏曲》的女主人公身上除了有作者母亲的影子之外,还应有另一些人的影子,小说开篇之处的题词页上,作者写了“杰米娜,永远的”的字样,这兴许也说明了什么。
依我看来,在小说《饥饿间奏曲》中,作者勒克莱齐奥不断地汇集并改编着世界的痛苦进程给他的内心带来的反响。这部小说,如同此前的《革命》,代表了他最新的创作动向,即虚实杂地撰写,走向家族史的追溯,把主要人物的个人虚构故事,跟宏大的人类历史(如
法国大革命、
第二次世界大战)更有机地结合在一起。
作品的女主人公叫艾黛尔·布伦,生于一九二一年,她父亲是一个从
毛里求斯移居到
巴黎来的工业家,母亲是留尼汪资产阶级的富家女子。小说一开始,读者就见识了小小的天真烂漫的艾黛尔跟随她舅公去参观巴黎的殖民地展览会,展览会上的那座“紫房子”,寄托了小艾黛尔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寄托。但艾黛尔似乎注定要经历不幸,原本衣食无忧的她命当度过一段刻骨铭心的“饥饿岁月”。可不,读者在艾黛尔周围的小小世界中也早就看出了苦难的预兆:长年彼此争吵不休的父母,父亲的情妇莫德给家庭生活带来的阴影,总想返回故乡
毛里求斯岛的年迈的舅公,随着寡母移民
法国的
白俄罗斯同学谢妮娅,星期日下午前来她家沙龙瞎混的那个小圈子,那些投机者关于社会和政治的种种
右派观点……唯一的亮点,似乎是那位后来成了艾黛尔丈夫的神秘的
英国青年罗兰。
随着最疼爱她的舅公萨缪尔·索里曼的去世,随着她家承建的
建筑工程陷入官司,随着她家遭遇的经济破产,随着战争的爆发,随着政府对犹太人迫害的开始,艾黛尔渐渐认识了浮出水面的不幸的现实生活:诉讼、背叛、诅咒、痛苦、白眼、颠沛流离、世态炎凉,当然,也包括真正意义上的饥饿。
在叙述艾黛尔认识饥饿的过程中,两个人物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一个是父亲亚历山大,他从一开始的一家之主,骄横傲慢(完全是仁慈可亲的老舅公性格的反面),后来因破产而变成了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逆来顺受,任凭女儿和妻子的摆布,最后客死他乡,连遗骨都无法回到巴黎的家族墓地中。另一个是父亲的老情人莫德,她作为一个歌唱演员,当年在舞台上、在艾黛尔家的沙龙中是何等风光,何等活跃,但流浪到了南方的蓝色海岸后,不得不住进了破败的西沃德尼亚(这个词在
俄语中的意思是“今日”,我们似乎可以把它理解为“今不如昔”)公寓,每天都要去集市场拣剩菜烂叶,以此度日。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她的不幸遭遇,教会了小艾黛尔真正认识到了社会的不公、世态的炎凉。
莫德的形象,可以与《革命》中的卡特琳娜姑婆相比,在《革命》中,正是卡特琳娜姑婆让小男孩让·马罗认识到了家族史的秘密,莫德之于艾黛尔,恰如卡特琳娜姑婆之于少年让·马罗。在《革命》和《饥饿问奏曲》中,她们是男女小主人公成长道路上的导师。
小说中还隐约透露了一些年少的艾黛尔·布伦所不熟悉的却实实在在存在在她眼前的可怕事物:
巴黎的冬季单车场,那是离她家所在的富人区不远处的一个体育场,后来,巴黎被
德国联邦国防军占领后,很多犹太人就是被勒令集中到这里,然后被遣送到远方的纳粹集中营去的……集中营究竟在哪里,小艾黛尔根本就不知道。半个世纪后,她的儿子回到巴黎后,在怀旧的伤感漫步中,他在这一街区的一家博物馆里见到了一张地图,恰『合就是集中营的分布图。小说也专门用了一页,白描一般地标志出了那些集中营所在地的地理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