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
闵姓, 入御西宫景福堂, 前一日, 政院言: "旧日臣子情礼, 不可无起居之节。" 上许之, 及是问安如例。上命复骊阳府院君
闵维重、海丰府夫人李氏、恩城府夫人宋氏、丰昌府夫人
赵姓爵号。初上命妃移处别宫, 仍遣掖, 使本家知之。仍降手札缕缕百馀言, 尽是忏悔之意思想之辞, 而其略曰: "始者为权奸所操弄, 误为处分, 而旋觉悟, 洞烛其心事, 深知其冤状, 恋郁之怀, 与岁俱深, 有时梦裏相见, 君手执我衣, 泪下如雨, 觉来怀事, 终日靡定。此时情境, 君岂知之? 及见时人罔上背公, 益知向日结连庚申馀党之说, 实出为国之至诚, 而非有一分私意矣。其欲更续旧缘者, 寤寐耿耿, 而国家处事, 亦可不容易。故隐忍迟徊, 六年于, 何幸?黯贼屠戮绅之计, 败露无馀, 始乃屛黜群凶, 收用旧臣, 仍有别宫移处之, 此後岂无再逢之期乎? 妃出厅事, 设一卓, 擎奉御札, 奠于其上, 跪而见之。" 仍上答曰: "妾之罪, 死有馀责, 尙保性命, 亦出圣恩。每自反省, 尙恨负此罪名而不卽灭死, 擧颜于人世之间耳。惟待严诛加, 安意就尽而已, 千千万万意虑之外, 玉札特降, 缕缕辞意, 无非不敢当者, 奉阅感激, 只有涕泪, 更何言哉? 安居私第, 已自过分, 别宫移处之命, 尤非贱臣所可承者。感祝天恩, 不知所达。"
丁丑中使, 以上命将启本第外门, 来请钥匙, 始下敎曰: "此门之闭, 初非上命。但恐闾家浅露, 或有外人之出入, 故有此封锁浅露之患, 今日亦然, 何可开乎? 虽有命, 不敢奉行。" 中使请之再三, 终不许。中使卽驰去白上, 良久又至, 传上命曰: "当有扈卫, 浅露非所患也。" 仍致上必欲开门之意。妃以屡违旨, 为惶恐, 乃与钥匙。中使开门, 见庭草蒙密, 未有人迹, 不觉呜咽, 掖隷军卒, 无不流涕, 於是守卫军始守门。中使启请发坊民除庭草, 及命入处景福堂, 有司供上, 如法封进。妃辞而不受曰: "此非微分所当得者, 供上之称, 罪人何敢当也?" 上又使尙宫【
女官之称。】二人, 侍女三人, 持衣襨以至。妃又辞之, 仍曰: "其中一衣, 近於, 尤不敢服。" 尙宫以此意禀于上, 上又降手札曰: "昨见答札, 无异面谭, 欣慰豁然, 十回展视, 自不禁涕下, 入处景福堂, 供上如例者, 是予悔恨无穷, 特表至情者也。朝廷公论, 亦皆如此, 幸勿为过让, 今日所遗衣襨, 亦宜安心服之, 乘玉轿以入也。明日当复相见, 姑不尽言, 但愿知我情曲而尽受所送之物, 亦以数字回答也。" 妃上答书曰: "一日之内, 旣降供上之物, 又遣尙宫, 赐之以不敢当之服, 惶恐踧踖, 不知所出。玉札又降, 辞旨恳惓, 天恩罔极, 伏地感泣, 圣敎之敦勉如此。而又敢唐突辞让, 则固知违圣意, 其罪尤大。而伏念玉轿衣服, 仪章节目, 皆是过分不敢当者, 终难奉承, 倘圣上俯察实情, 一倂还收, 则负罪贱臣, 蒙被如天之圣德, 庶几少安私心耳。" 上又降手札曰: "连见手字, 如对德容, 岂胜欣豁? 更鼓已深, 而如是更烦, 须勿过让, 趁此吉辰, 好好入来, 幸又以数字回答, 是所望也。" 妃上答书曰: "今日之内, 重奉玉札, 但有惶恐踧踖而已。传敎辞意, 再三恳惓, 屡违圣意, 尤重其罪, 贱妾私情, 虽不敢复达, 而今玆所被恩数, 皆是不敢当之礼, 惶恐感激, 不知所出。" 是日, 上下敎于尙宫曰: "昨日所下衣襨, 入宫时不服, 则汝辈当有重罪。" 妃不得已以一袭上服, 加之於常服紬衣之上, 午时乘玉轿备仪仗, 从耀金门入西宫景福堂, 都城之内, 上自士大夫, 下至舆儓, 男女老幼, 塡咽道路, 奔走耸观, 唯恐或後, 以至江郊之间, 里闾皆空, 又有自鄕至者, 或喜而跃, 或感而涕, 前导喝辟, 而犹不能禁。馆学及方外儒生, 与朝臣在罢散中者, 祗迎于道左。闾巷妇女, 愿见六年临住之所, 齐到本第, 千百为群, 周视流涕而去, 数日不止。上先到景福堂以待之, 玉轿旣至, 上立於玉轿前, 命宫人帘。妃出轿伏地, 将欲谢罪。上扶而起之, 仍为前行, 入景福堂。仪物诸具, 皆如例。上请妃上座, 妃避席谢罪, 上曰: "此皆我率易之过, 悔恨无穷, 亦复何及? 予每以莫察忠言为至恨, 君岂有可谢之罪, 亦何必谦让如是乎?" 妃又陈自引之辞。上曰: "予旣洞烛暧之状, 深陈旣往之悔, 今日之擧, 事事合当, 皆顺於理, 何自引之至此? 愿毋复出此言。" 开谕再三,
丁宁反复, 仍命世子来。妃欲起, 上止之曰: "坐为宜, 何必起乎?" 已而, 入朝廷问安单子,【问安之时, 例用单子。】妃辞以负罪之人不敢受。上曰: "有可不敢?" 妃遂起, 上问其故, 妃对曰: "朝廷问安, 决不可循例受之, 欲有措辞矣。" 上又止之曰: "何至若是乎?" 妃始以知道【例下之辞。】答之。上命宫人设盛馔。上将追复妃父母封爵, 顾谓妃曰: "府院君及前後府夫人封爵, 固所记之。而在堂府夫人爵号, 适不能记, 其谓何?" 妃对曰: "非常时所称, 故臣亦忘之。" 上曰: "岂不知?" 仍沈吟良久而後觉之, 遂下备忘记。妃又辞曰: "妾罪至重, 六年之间, 未有惩艾, 决不宜有此擧措。且圣上若念
东宫情理, 则亦何忍为此耶? 彼国奏文之际, 必多有难处者, 更愿三思而还收。" 上曰: "累年私第, 备尝艰苦, 皆予之过。今予意已定, 如此然後, 方可抒积年恻之心, 况一国臣民, 孰不懽? 群情所同。予心亦安, 岂可以君之一言, 径改国家大事乎? 君宜安心。" 妃出厅事, 再三辞让, 上终不从。是夕, 斥出宫人英淑等于外, 又命禧嫔, 退处别堂, 仍请妃偕还大内。妃避席固辞, 伏而不起。上先行, 下敎于尙宫曰: "若不能侍卫中殿, 还于
寝殿, 则尙宫当有重罪。宫人左右侍卫, 前扶後拥, 设寝帐于养心閤。" 明日遂御正殿。後上语妃曰: "若使卿, 移处于庆德宫, 予躬往迎之, 则政合於礼, 於卿亦有光, 而不能审思, 处大事太, 是可恨也。自此妃与
东宫, 慈孝两尽, 实宗社无疆之福也。谨按自圣人以下, 不能无过, 惟其过而能改, 与无过同焉耳。上之废妃, 诚为大过, 苟不悔而改之, 则国将无以立, 而天理人心, 终无以顺之矣。盖我国闺门之礼, 非汉ㆍ唐以後所可比论, 尊卑上下, 名义迥绝, 虽以一时人主之威, 有所变易, 而人心抑郁, 愈久愈甚,
武则天理所在, 斯可见也。上英睿果断, 无与为比, 初岂不自知其过哉? 是以当其杀朴泰辅等也, 辄责为
中宫立节, 则盖已义其所为而然。不卽改之者, 只为盛色蛊心, 内有以蔽之, 奸谗怂, 外有以夺之, 譬如天日之淸明, 时为云雾所耳。明旨之颁, 虽在复妃之日, 悔心之发, 已著於废妃之後。呜呼盛哉! 此可以知明主之德, 底於无过。非汉光武
赵祯皇明
李忱之俦匹也。妃秉贞一之德, 履柔嘉之则, 处患难阅穷厄, 而玉度终无玷, 再御中壼, 母仪一国, 岂不休哉? 废后复位, 古无是礼。故自上所以处此者, 未免有失。若於黜退奸臣之日, 卽先下旨, 废
张姓为禧嫔, 仍命复妃旧位, 奉于别宫, 赐国舅爵号然後, 尽备仪文, 迎还正殿, 於礼则宜, 今乃不然。自本第入处
西宫, 自西宫入处正殿, 国舅爵号, 亦已还赐, 而尙未有复位之命, 其间仪文, 无所考据, 则宜上有所追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