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20世纪的红楼梦研究,人们的注意力多集中在开创新
红学的
胡适等人身上。作为新红学的开山祖师,胡适接受后学者的敬重和景仰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不过,在他之前,还有一位重量级的人物,同样应该得到人们更多的鲜花和掌声。是他,揭开了现代红学的第一页。没有他的首创之功,很难想象后来新红学的巨大成功。他虽 然只写了一篇红学文章,但这篇文章的分量足以使其在20世纪红学史上获得不朽的地位。将此人称作现代
红学第一人,无疑是非常恰切的。他就是
王国维。从传统红学到现代红学 王国维涉足《
红楼梦》研究,确实有其个人偶然的因素。在20世纪涌现的众多专业或非专业的红学家中,没有哪个人天生就注定研究红学的,之所以走上红学研究之路,则各有各的个人因素和机缘,一部红学史也因此增添了许多传奇和浪漫色彩。王国维研究红学的机缘在
阿图尔·叔本华这位洋人哲学家,如果不是他对叔本华的生存哲学感兴趣,有着深刻的领悟,也许他就不会在《红楼梦》中找到共鸣,进而写出那篇石破天惊的《
红楼梦评论》来。自然,也不是谁看了叔本华的哲学著作都能写出这篇宏文的,这需要足够的天资、深厚的学术功力和敏锐的感悟力。关于这一点,研究者已经有着比较充分的探讨,这里不再赘述。这里需要强调的是:时世造英雄。一个人再伟大,再先锋,也不能脱离他所处的时代,他走得再远,也只能走到时代所能允许的极限,而不可能再多走一步,否则就是科幻小说中的超人了。不认识到这一点,也就很难解释,从《红楼梦》面世到撰写《红楼梦评论》,在长达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学术功力如
王国维者不乏其人,为什么就没有人写出这样的文章,单单把机会留给了王国维? 显然,要深入了解这位现代
红学第一人,深入理解《红楼梦评论》,就必须对当时的社会文化语境给予一定的关注,特别是当时的红学研究状况。这里要稍微宕开一笔,对学界关注较少的近代红学发展演进的情况进行简要的介绍。众所周知,从维新变法到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这是红学发展演进的一个重要时期,即红学研究从传统形态到现代形态的转型期。这一时期也是中国古代小说乃至中国学术的重要转型期。西学东渐与困境反思形成了这一时期的基本文化语境。受西方人文思潮的影响,以
梁启超等人提出的小说界革命为标志,以前被视为淫词邪说、不登大雅之堂的小说在这一时期的社会文化地位得到空前的提高,被视作改造国民、再造民魂的文化利器,从文学家族的边缘一下进入中心。这样,就打破了原有的诗文独大的传统文学格局,形成新的文学秩序。这一文学格局和秩序具有不可逆转性,影响可谓深远,直到今天也没有太大的改变。在这一时期,无论是小说创作还是小说评论,都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发展阶段,即人们通常所说的文学现代化进程。红学研究正是在这种较为全新的社会文化语境中孕育成熟的,不过,这是一个渐进的、缓慢的过程,不可能一夜之间发生彻底转变。在此期间,新的研究
范式还未正式建立,旧的研究范式仍有较大市场,因此这一阶段的
红学研究表现出较为明显的过渡性和杂形态,其中既有深深的传统烙印,又有鲜明的时代色彩,传统与现代、新与旧、开明与保守,各种红学观点就这样杂糅在一起,形成了一道独特的人文风景线。虽然这一时期作为文学样式的小说的社会文化地位得到空前提高,但时人对先前的小说作品并不满意,往往将其作为
迷信愚昧、封建专制的样本和靶子来进行批判,能够得到肯定的只有很少几部小说,《
红楼梦》正是其中的一部,仍然受到广泛的赞誉。比如
林纾在《孝女耐儿传序》一文中称:中国说部,登峰造极者无若《石头记》。叙人间富贵,感人情盛衰,用笔缜密,著色繁丽,制局精严,观止矣。
谭寿林在《小说丛话》一文中也提出: 《
水浒传》、《红楼》两书,其在我国小说界中,位置当在第一级。其他如庵在《觚庵漫笔》中称《红楼梦》为“小说中之最佳本也”,邱炜茇在《菽园赘谈》中称“言情道俗者,则以《红楼梦》为最”。遣词用句虽然不同,但对《
红楼梦》的高度称许则是基本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