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与主义”之争,发生在上世纪
五四运动时期,以
胡适为代表的自由主义者与以李大钊为代表的
马克思主义者围绕“问题与主义”展开的一场论争,是新文学阵营内部逐步产生思想分化的一个重要体现。
“问题与主义”之争主要围绕着问题与主义的关系、主义的性质、问题的解决方式展开,是
新文化运动阵营内部具有学术辩论形式但又带有浓厚政治色彩的一次论争。它事关如何解决中国社会政治问题的根本方法,反映了以胡适为代表的自由主义者和以李大钊为代表的
卡尔·马克思主义者在指导思想上的分歧。
事件
1919 年6 月,《
每周评论》主编陈独秀因散发爱国传单被捕,
胡适接任了该刊编辑工作。7月20 日,胡适在第31 号发表《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一文,劝说人们“多多研究这个问题如何解决,那个问题如何解决,不要高谈这种主义如何新奇,那种主义如何奥妙”,因为“‘主义’的大危险,就是能使人心满意足,自以为寻着包医百病的‘根本解决’,从此用不着费心力去研究这个那个具体问题的解决法了”。在该文中,胡适还嘲讽说:“空谈好听的‘主义’,是极容易的事,是阿猫阿狗都能做的事,是鹦形目和
留声机都能做的事”。
胡适文章发表后,首先是研究系的蓝公武在《国民公报》发表《问题与主义》一文与之商,着重从哲学的角度阐述了“主义”的重要性。不久,在家乡避难的李大钊也致信胡适谈了一些意见,后者为它加了《
再论问题与主义》的标题登在《
每周评论》第35 号上。在这篇文章中,李大钊首先针对胡适“少谈些主义”的主张明确声明:“我是喜欢谈谈布尔扎维主义的”,“布尔扎维主义的流行,实在是世界文化上的一大变动。我们应该研究他,介绍他,把他的实象昭布在人类社会”。接着又指出:宣传理想的主义与研究实际的问题是交相为用、并行不悖的,社会问题的解决必须依靠社会上多数人的共同运动,而要有多数人的共同运动,就必须有一个共同的理想、主义作为准则,所以谈主义是必要的,如果不宣传主义,没有多数人参加,不管你怎样研究,社会问题永远也没有解决的希望。
针对
胡适反对“根本解决”的改良主张,李大钊运用
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阐明了中国问题必须从根本上寻求解决的革命主张。他指出:“经济问题的解决,是根本解决。经济问题一旦解决,什么政治问题、法律问题、
家庭制度问题、女子解放问题、工人解放问题,都可以解决。”尤其是对于中国这样一个没有生机的社会,“必须有一个根本解决,才有把一个一个的具体问题都解决了的希望”。针对胡适反对阶级斗争的观点,李大钊强调:阶级斗争学说是唯物史观的一个重要内容,要解决经济问题,就必须进行阶级斗争,进行革命;如果不重视阶级斗争,“丝毫不去用这个学理作工具,为工人联合的实际运动,那经济的革命,恐怕永远不能实现”。
李大钊此文刊出后,
胡适又在《
每周评论》第36 号上发表《三论问题与主义》,继续阐明自己的观点。而他撰写的《四论问题与主义》刚在第37 号排版,《每周评论》就被
北洋政府查禁,“问题与主义”之争遂告一段落。
“问题与主义”之争是一场发生在新文化阵营内部的、具有学术辩论形式但在内容上又带有浓厚政治色彩的争论。它事关如何解决
中原地区社会政治问题的根本方法,反映了二者指导思想上的分歧。从这个意义上说,它并不是一场纯粹的学理之争,将之视为一次政治论争更为妥当。
胡适
胡适:多研究些问题 少谈些主义
“现在舆论界大危险,就是偏向纸上的学说,不去实地考察中国今日的社会需要究竟是什么东西。那些提倡尊孔祀天的人,固然是不懂得现时社会的需要。那些
迷信军国民主义或
无政府主义的人,就可算是懂得现时社会的需要么?”
“要知道舆论家的第一天职,就是细心考察社会的实在情形。一切学理,一切'主义',都是这种考察的工具。有了学理作参考材料、便可使我们容易懂得所考察的情形,容易明白某种情形有什么意义。应该用什么救济的方法。”
我这种议论,有许多人一定不愿意听。但前几天北京《公言报》、《新民国报》、《
新民晚报》(皆安福部的报)和
日本文的《新支那报》,都极力恭维安福部首领
王揖唐*主张民生主义的演说,并且恭维安福部设立“民生主义的研究会”的办法。有许多人自然嘲笑这种假充时髦的行为。但是我看了这种消息,发生一种感想。这种感想是:“安福部也来高谈民生主义了.这不够给我们这班新舆论家一个教训吗?”什么教训呢?这可分三层说:
第一,空谈好听的“主义”。是极容易的事,是阿猫阿狗都能做到的事,是鹦形目和留声机器都能做的事。
第二,空谈外来进口的“主义”,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一切主义都是某时某地的有心人,对于那时那地的社会需要的救济方法。我们不去实地研究我们现在的社会需要.单会高谈某某主义,好比医生单记得许多汤头歌诀、不去研究病人的症侯,如何能有用呢?
第三,偏向纸上的“主义”,是很危险的。这种口头禅很容易;被无耻政客利用来做种种害人的事。
欧洲政客和资本家利用
国家主义的流毒,都是人所共知的。现在中国的政客,又要利用某种某主义来欺人。
罗兰夫人说,“自由自由,天下多少罪恶,都是借你的名做出的!”一切好听的主义,都有这种危险。
这三条合起来看,可以看出“主义”的性质。凡“主义”都是应时势而起的。某种社会,到了某时代,受了某种的影响.呈现某种不满意的现状。于是有一些有心人,观察这种现象、想出某种救济的法子。这是“主义”的原起。主义初起时,大都是一种救时的具体主张。后来这种主张传播出去,传播的人要图简便,使用一两个字来代表这种具体的主张,所以叫他做“某某主义”。主张成了主义,便由具体计划,变成一个抽象的名词,“主义”的弱点和危险,就在这里。因为世间没有一个抽象名词能把某派的具体主张都包括在里面。比如“
社会主义”一个名词,马克思的社会主义和
王揖唐的社会主义不同,你的社会主义和我的社会主义不同;决不是这一个抽象名词所能包括。你谈你的社会主义,我谈我的社会主义,王揖唐又谈他的社会主义,同用一个名词,中间也许隔开七八个世纪,也许隔开两三万里路.然而你和我和王揖唐都可自称社会主义家,都可用这一个抽象名词来骗人。这不是“主义”的大缺点和大危险吗?
我再举现在人人嘴里挂着的“过激主义”做一个例:现在中国有几个人知道这一名词做何意义?但是大家都痛恨痛骂“过激主义”,内务部下令严防“过激主义”,
曹锟也行文严禁“过激主义”,
卢永祥也出示查禁“过激主义”。前两个月,北京有几个老官僚在酒席上叹气,说,“不好了,过激派到了中国了。”前两天有一个小官僚,看见我写的一把扇子,大诧异道,“这个是过激党
胡适吗?”哈哈;这就是“主义”的用处。
我因为深觉得高谈主义的危险,所以我现有奉劝新舆论界的同志道:“请你们多提出一些问题,少谈一些纸上的主义。”
更进一步说:“请你们多多研究这个问题如何解决,那个问题如何解决,不要高谈这种主义如何新奇.那种主义如何奥妙。”
现在中国应该赶紧解决的问题,真多得很。从人力夫的生计问题,到大总统的权限问题;从卖淫问题到卖官卖国问题;从解散安福部问题到加入
国际联盟问题;从女子解放问题到男子解放问题;……那一个不是火烧眉毛紧急问题?
我们不去研究人力车夫的生计,却去高谈
社会主义;不去研究女子如何解放,
家庭制度如何救正,却去高谈公妻主义和自由恋爱;不去研究安福部如何解散,不去研究南北问题如何解决,却高谈
无政府主义;我们还要得意扬扬夸口道,“我们所谈的是根本解决。”老实说罢,这是自欺欺人的梦话,这是中国思想界破产的铁证,这是中国社会改良的死刑宣告!
为什么谈主义的那么多,为什么研究问题的人那么少呢?这都由于一个懒字。懒的定义是避难就易。研究问题是极困难的事,高谈主义是极容易的事。比如研究安福部如何解散,研究南北和议如何解决,这都要费工夫,挖心血,收集材料,征求意见,考察情形。还要冒险吃苦,方才可以得一种解决的意见。又没有成例可援,又没有
黄宗羲、
柏拉图的话可引,又没有《
不列颠百科全书》可查,全凭研究考察的工夫,这岂不是难事吗?高谈“
无政府主义”便不同了。买一两本实社《自由录》,看一两本西文无政府主义的小册子,再翻一翻《大英百科全书》,便可以高谈无忌:这岂不是极容易的事吗?高谈主义,不研究问题的人,只是畏难求易,只是懒。
凡是有价值的思想,都是从这个那个具体的问题下手的。先研究了问题的种种方面的种种事实,看看究竟病在何处,这是思想的第一步工夫。然后根据于一生经验学问,提出种种解决的方法,提出种种医病的丹方,这是思想的第二步工夫。然后用一生的经验学问.加上想象的能力,推想每一种假定的解决法,该有甚么样的结过,推想这种效果是否真能解决眼前这个困难问题。推想的结果,拣定一种假定的解决,认为我的主张,这是思想的第三步工夫。凡是有价值的主张,都是先经过这三步工夫来的。不如此,不算舆论家,只可算是钞书手。
读者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并不是劝人不研究一切学说和一切“主义”。学理是我们研究问题的一种工具。没有学理做工具,就如同
王守仁对着竹子痴坐,妄想“格物”,那是做不到的事。种种学说和主义,我们都应该研究。有了许多学理做材料,见了具体的问题,方才能寻出一个解决的方法。但是我希望中国的舆论家,把一切“主义”摆在脑背后,做参考资料,不要挂在嘴上做招牌,不要叫一知半解的人拾了这些半生不熟的主义,去做口头禅。
“主义”的大危险,就是能使人心满意足,自以为寻着包医百病的“根本解决”,从此用不着费心力去研究这个那个具体问题的解决法子了。民国八年七月。
李大钊
李大钊:再论问题与主义
适之先生:
出京的时候,读了先生在本报31号发表的那篇论文,题目是“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就发生了一些感想。其中有的或可与先生的主张互相发明,有的是我们对社会的告白。现在把他一一写出,请先生指正!
一、“主义”与“问题”我觉得“问题”与“主义”,有不能十分分离的关系。因为一个社会问题的解决,必须靠着社会上多数人共同的运动。那么我们要想解决一个问题,应该设法使他成了社会上多数人共同的问题。要想使一个社会问题,成了社会上多数人共同的问题,应该使这社会上可以共同解决这个那个社会问题的多数人,先有一个共同趋向的理想、主义,作他们实验自己生活上满意不满意的尺度(即是一种工具)。那共同感觉生活上不满意的事实,才能一个一个的成了社会问题,才有解决的希望。不然,你尽管研究你的社会问题,社会上多数人,却一点不生关系。那个社会问题,是仍然永没有解决的希望;那个社会问题的研究,也仍然是不能影响于实际。所以我们的社会运动,一方面固然要研究实际的问题,一方面也要宣传理想的主义。这是交相为用的,这是并行不悖的。不过谈主义的人,高谈却没有甚么不可,也须求一个实验。这个实验,无论失败与成功,在人类的精神里,终能留下个很大的痕影,永久不能消减。从前信奉
英国的Owen的主义的人,和信奉
法国Fourier的主义的人,在
南美洲上都组织过一种新村落、新团体。最近
日本武者小路氏等,在那日向地方,也组织了一个“新村”。这都是世人指为空想家的实验,都是他们的实际运动中最有兴味的事实,都是他们同志中的有志者或继承者集合起来组织一个团体在那里实现他们所理想的社会组织,作一个关于理想社会的标本,使一般人由此知道这新社会的生活可以希望,以求实现世界的改造的计划。Owen派与Fourier派在美洲的运动,虽然因为离开了多数人民去传播他们的理想,就象在那没有深厚土壤的地方撒布种子的一样,归于失败了。而Noyes作“美国
社会主义史”却批评他们说,Owen主义的新村落,Fourier主义的新团体,差不多生下来就死掉了。现在人都把他们忘了。可是社会主义的精神,永远存留在国民生命之中。如今在那几百万不曾参加他们的实验生活,又不是Owen主义者,又不是Fourier主义者,只是没有理论的社会主义者,只信社会有科学的及道德的改造的可能的人人中,还有方在待晓的一个希望,犹尚俨存。这日向的“新村”,有许多点象那在
南美洲上已成旧梦的新村。而
日本的学者及社会,却很注意。
河上肇博士说:“他们的企图中所含的社会改造的精神,也可以作方在待晓的一个希望,永存在人人心中。”最近本社
周作人先生自日本来信也说:“此次东行在日向颇觉愉快。”可见就是这种高谈的理想,只要能寻一个地方去实验,不把他作了纸上的空谈,也能发生些工具的效用,也会在人类社会中有相当的价值。不论高揭什么主义,只要你肯竭力向实际运动的方面努力去作,都是对的,都是有效果的。这一点我的意见稍与先生不同,但也承认我们最近发表的言论,偏于纸上空谈的多,涉及实际问题的少,以后誓向实际的方面去作。这是读先生那篇论文后发生的觉悟。
大凡一个主义,都有理想与实用两面。例如民主主义的理想,不论在那一国,大致都很相同。把这个理想适用到实际的政治上去,那就因时、因所、因事的性质情形,有些不同。
社会主义,亦复如是。他那互助友谊的精神,不论是
科学派、空想派,都拿他来作基础。把这个精神适用到实际的方法上去,又都不同。我们只要把这个那个的主义,拿来作工具,用以为实际的运动,他会因时、因所、因事的性质情形生一种适应环境的变化。在清朝时,我们可用民主主义作工具去推翻爱亲觉罗家的
皇统。在今日,我们也可用他作工具,去推翻那军阀的势力。在别的
资本主义盛行的国家,他们可以用社会主义作工具去打倒资本阶级。在我们这不事生产的官僚强盗横行的国家,我们也可以用他作工具,去驱除这一班不劳而生的官僚强盗。一个社会主义者,为使他的主义在世界上发生一些影响,必须要研究怎么可以把他的理想尽量应用于环绕着他的实境。所以现代的
社会主义,包含着许多把他的精神变作实际的形式使合于现在需要的企图。这可以证明主义的本性,原有适应实际的可能性,不过被专事空谈的人用了,就变成空的罢了。那么,先生所说主义的危险,只怕不是主义的本身带来的,是空谈他的人给他的。
二、假冒牌号的危险 一个学者一旦成名,他的著作恒至不为人读,而其学说却如通货一样,因为不断的流通传播,渐渐磨灭,乃至发行人的形象、印章,都难分清。亚丹斯密留下了一部书,人人都称赞他,却没有人读他。马查士留下了一部书,没有一个人读他,大家却都来滥用他。英人邦纳(Bonar)氏早已发过这种感慨。况在今日群众运动的时代,这个主义,那个主义多半是群众运动的隐语、旗帜,多半带着些招牌的性质。既然带着招牌的性质,就难免招假冒牌号的危险。
王麻子的刀剪,得了群众的赞许,就有旺麻子等来混他的招牌;王正大的茶叶得了群众的照顾,就有汪正大等来混他的招牌。今日
社会主义的名辞,很在社会上流行,就有安福派的社会主义,跟着发现。这种假冒招牌的现象,讨厌诚然讨厌,危险诚然危险,淆乱真实也诚然淆乱真实。可是这种现象,正如中山先生所云新开荒的时候,有些
禾本科杂草毒草,夹杂在善良的谷物花草里长出,也是当然应有的现象。王
火麻仁不能因为旺麻子等也来卖刀剪,就闭了他的剪铺。王正大不能因为汪正大等也来贩茶叶,就歇了他的茶庄。开荒的人,不能因为长了杂草毒草,就并善良的谷物花草一齐都收拾了。我们又何能因为安福派也来讲
社会主义,就停止了我们正义的宣传!因为有了假冒牌号的人,我们愈发应该,一面宣传我们的主义,一面就种种问题研究实用的方法,好去本着主义作实际的运动,免得阿猫、阿狗、鹦形目、
留声机来混我们骗大家。
三、所谓过激主义“新青年”和“每周评论”的同人,谈
俄罗斯的布尔扎维主义的议论很少。仲甫先生和先生等的思想运动、交学运动,据
日本“日日新闻”的批评,且说是支那民主主义的正统思想。一方要与旧式的顽迷思想奋战,一方要防遏俄国布尔扎维主义的潮流。我可以自白,我是喜欢谈谈布尔扎维主义的。当那举世若狂庆祝
协约国战胜的时候,我就作了一篇“Bolshevism的胜利”的论文,登在“新青年”上。当时听说孟和先生因为对于布尔扎维克不满意,对于我的对于布尔扎维克的态度也很不满意(孟和先生欧游归来,思想有无变动,此时不敢断定)。或者因为我这篇论文,给“
新青年”的同人惹出了麻烦,仲甫先生今犹幽闭狱中,而先生又横被过激党的诬名,这真是我的罪过了。不过我总觉得布尔扎维主义的流行,实在是世界文化上的一大变动。我们应该研究他,介绍他,把他的实象昭布在人类社会,不可一味听信人家为他们造的谣言,就拿凶暴残忍的话抹煞他们的一切。所以一听人说他们实行“妇女国有”,就按情理断定是人家给他们造的谣言。后来看见美国“New Republic”登出此事的原委,知道这话果然是种谣言,原是布尔扎维克政府给俄国某城的无政府党人造的。以后殿转传讹,人又给他们加上了。最近有了慰慈先生在本报发表的
俄罗斯的新宪法、
土地法、婚姻法等几篇论文,很可以供我们研究俄事的参考,更可以证明妇女国有的话全然无根了。后来又听人说他们把克鲁泡脱金氏枪毙了,又疑这话也是谣言。据近来欧美各报的消息,克氏在莫斯科附近安然无恙。在我们这盲目的社会,他们那里知道Bolshevism是什么东西,这个名辞怎么解释!不过因为
迷信资本主义、
军国主义的日本人把他译作过激主义,他们看“过激”这两个字很带着些危险,所以顺手拿来,乱给人戴。看见先生们的文学改革论,激烈一点,他们就说先生是过激党。看见
章太炎、
孙伯兰的政治论,激烈一点,他们又说这两位先生是过激党。这个口吻是根据我们四千年先圣先贤道统的薪传。那“杨子为我,是无君也。
墨子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的逻辑,就是他们唯一的经典。现在就没有“过激党”这个新名辞,他们也不难把那旧武器拿出来攻击我们。什么“邪说异端”哪,“洪水猛兽”哪,也都可以给我们随便戴上。若说这是谈主义的不是,我们就谈贞操问题,他们又来说我们主张处女应该与人私通。我们译了一篇社会问题的小说,他们又来说我们提倡私生子可以杀他父母。在这种浅薄无知的社会里,发言论事,简直的是万难,东也不是,西也不是。我们惟有一面认定我们的主义,用他作材料,作工具,以为实际的运动;一面宣传我们的主义,使社会上多数人都能用他作材料,作工具,以解决具体的社会问题。那些猫、狗、鹦鹉、
留声机,尽管任他们在旁边乱响;过激主义哪,洪水猛兽哪,邪说异端哪,尽管任他们乱给我们作头衔,那有闲工夫去理他!
四、根本解决“根本解决”这个话,很容易使人闲却了现在不去努力,这实在是一个危险。但这也不可一概而论。若在有组织有生机的社会,一切机能都很敏活,只要你有一个工具,就有你使用他的机会,马上就可以用这工具作起工来。若在没有组织没有生机的社会,一切机能,都已闭止,任你有什么工具,都没有你使用他作工的机会。这个时候,恐怕必须有一个根本解决,才有把一个一个的具体问题都解决了的希望。就以
俄罗斯而论,罗曼诺夫家没有颠覆,经济组织没有改造以前,一切问题,丝毫不能解决。今则全部解决了。依马克思的唯物史观,社会上法律、政治、伦理等精神的构造,都是表面的构造。他的下面,有经济的构造作他们一切的基础。经济组织一有变动,他们都跟着变动。换一句话说,就是经济问题的解决,是根本解决。经济问题一旦解决,什么政治问题、法律问题、家族制度问题、女子解放问题、工人解放问题,都可以解决,可是专取这唯物史观(又称历史的
唯物主义)的第一说,只信这经济的变动是必然的,是不能免的,而于他的第二说,就是阶级竞争说,了不注意,丝毫不去用这个学理作工具,为工人联合的实际运动,那经济的革命,恐怕永远不能实现,就能实现,也不知迟了多少时期。有许多马克思派的社会主义者,很吃了这个观念的亏。天天只是在群众里传布那集产制必然的降临的福音,结果除去等着集产制必然的成熟以外,一点的预备也没有作,这实在是现在各国社会党遭了很大危机的主要原因。我们应该承认:遇着时机,因着情形,或须取一个根本解决的方法,而在根本解决以前,还须有相当的准备活动才是。
以上拉杂写来,有的和先生的意见完全相同,有的稍相差异,已经占了很多的篇幅了。如有未当,请赐指教。以后再谈吧。
李大钊 寄自昌黎五峰